
【未来共生プログラム】ふくしまスタディツアー2019~原発事故後を共に生きる~
結束廢爐資料館的參訪,我們中午在廢爐資料館旁的さくらモール吃午餐,和富岡町出身、現居磐城市的仲山女士碰面。
— ▌前篇:再訪福島(一)|時隔兩個月回到濱通地區
富岡町是福島第二核電廠的所在地,2011.3.11那幾天,富岡町役場可以從福島第二核電廠取得東電的資訊,當時富岡町長綜合東電的資訊,在福島第一核電廠發生氫氣爆炸前就決定要讓町民們盡快往西避難。為什麼要往西跑?因為富岡町往北是福島第一核電廠,往南是福島第二核電廠,再加上 3.11的地震和海嘯讓不少道路損壞,只有往西這一條路可以跑。雖然富岡町長早在福島第一核電廠氫氣爆炸之前,就決定要讓町民們盡快避難,但當時富岡町役場內還沒有想出具體的作法,所以富岡町實際下令全村往西避難,已經是福島第一核電廠出事以後的事情了。
回憶起當時的情況,仲山女士說 2011.3.11那一天地震緊接著海嘯,富岡町的狀況已經是「全町避難」,町役場的人也要避難,所以富岡町連避難指揮中心(避難本部)都沒有。大家聯絡不到役場,到底要逃去哪?要怎麼逃?都只能靠自己。仲山女士形容,避難生活從 2011.3.11那一天開始一直都是「自己的責任」,大家只能自己判斷、自己決定自己的避難路線,就算是福島第一核電廠事故後才避難的人也是如此,自己的命運自己決定,成是自己的決定,敗也是自己的決定,一切都是「自己的責任」。
仲山女士說,雖然還是有少部分人留在富岡町,但多數人在 2011.3.11之後、福島第一核電廠氫氣爆炸之前,就已經啟程避難去了。但當時因為地震的關係能走的路不多,一下子又有1萬多人要離開富岡町,整個車道幾乎都動彈不得。再加上大家已經開車上路往西避難去了,就算當時富岡町役場發布了什麼消息,像仲山女士這樣「已經在避難路上」的町民根本接收不到消息。好不容易抵達浪江町的避難中心,發現役場職員各個都全身包緊緊,沒有經過人工的輻射檢測就不能進到避難中心。如果役場職員下班了,也無法進去避難中心:原因是還沒有通過輻射檢測。仲山女士說,當時她根本搞不清楚發生什麼事,福島第一核電廠發生氫爆時她還在「避難的路上」,根本連福島第一核電廠出事了都不知道。仲山女士認為,當時役場會規定沒有經過輻射檢測就不能進到避難中心,就是將所有在福島第一核電廠氫氣爆炸後才抵達避難中心的人,全部當成「被曝者」(*),才會做出這種沒有通過輻射檢測就不能進到避難中心的決定。
*日文當中的「被曝者」指的是受到高輻射劑量照射的人,這裡使用的是仲山女士口述時的用語。「被曝者」這個詞在非當事人自稱的情況下,很容易形同在受害者身上貼上負面標籤,再加上容易與另一個很相近的日文詞彙「被爆者」混淆,所以不建議使用「被曝者」一詞。「被爆者」專指第二次世界大戰在長期或廣島受到原子彈爆炸而照射到高輻射劑量的受害者。以福島第一核電廠的情況,不能使用「被爆者」稱之。
在仲山女士口述的過程中,仲山女士一直強調在福島第一核電廠氫氣爆炸時,她和多數的町民都在「避難路上」而不在富岡町,所以受到的輻射塵影響相對來說會比較少。對於仲山女士來說,好不容易抵達了避難中心,卻看到一群身穿白衣全身包緊緊的職員要求所有人都要測輻射劑量值,好像在說沒有通過輻射檢測就進到避難中心就會「傳染」給別人,那種被當成「汙染源」的心情一定很不是滋味吧。

在避難所只是一時的,面對福島第一核電廠事故後富岡町被劃為警戒區域(警戒区域),在短時間內根本回不了家,下一步就是要思考接下來該住哪。
仲山女士說,當時最主要有三種選項:繼續留在避難所、借住親友家或是在警戒區域以外的地方自己租房子。仲山女士避難時因為有帶寵物,不適合留在避難所,剛好又有親友願意讓她們一家借住一段時間,所以最後落腳於親友家。回憶起當時的情況,同樣都是離開家鄉開啟「避難生活」的人,有的人除了避難所外無處可去,也有像仲山女士這樣剛好可以借住親友家,彼此之間難免就會出現比較心態:可以住在親友家多好,哪像我們無處可去只能住在避難所。仲山女士說,當時借住親友家才不像大家想像那樣有床有房間可以好好睡,其實她們是睡在親友家的地板上,簡單地用紙板搭起來的「床」。縱使是留在避難所內,這種比較心態還是存在:原來你來自那個町啊,你們那個町和我住的町比起來受到的輻射影響還輕/重呢。明明同樣都是回不了家展開避難生活的同道中人,但因為比較心態而產生的酸葡萄心理無所不在。
說起「避難指示區域(避難指示区域)」的分類,在福島第一核電廠事故發生之後,日本政府在 2011年4月22日按照距離福島第一核電廠的遠近,分成在福島第一核電廠半徑 20公里內的警戒區域,以及在福島第一核電廠半徑 20公里外,但一年的累積輻射劑量值超過 20毫西弗(mSv)的「計畫避難區域(計画的避難区域)」,兩者都是短時間內不能住人、居民必須要另尋他處展開「避難生活」的狀況。
隔年(2012)4月1日,日本政府按照各地的年輻射劑量,將「避難指示區域」新增了3個分類:
- 年輻射劑量低於 20毫西弗(mSv)為「避難指示解除準備區域(避難指示解除準備区域)」。「避難指示解除準備區域」如同字面意義,就要邁向解除避難指示邁進。在被劃分為「避難指示解除準備區域」的期間,居民可以暫時回到舊家整理環境但不能過夜,醫院、社福機構或部分店舖可以開幕。
- 至於「居住制限區域(居住制限区域)」則是年輻射劑量高於 20毫西弗(mSv),但居民可以暫時回家,或為了修復道路而進入該地區。
- 最後是年輻射劑量超過 50毫西弗(mSv),預估在 5年內也不能讓年輻射劑量低於 20毫西弗(mSv)的地區為「歸還困難區域(帰還困難区域)」。
https://www.pref.fukushima.lg.jp/img/portal/template02/190410hensen.pdf
仲山女士說,平常我們在媒體上常常看到記者跑去採訪那些住在臨時住宅(仮設住宅)的人,但實際上住在臨時住宅的人是少數,只有一成左右的人住在臨時住宅,而且有小孩的家庭還不能入住。最多的應該是像仲山女士這樣自己在福島縣內的其他地方租屋的「縣內避難」,由於在縣內租屋可以獲得補助,這種補助制度稱之為「民間賃貸住宅借上げ制度」,通稱「みなし仮設住宅」。次多的才是搬到福島縣外生活,這種約佔三成左右。
在「避難生活」期間,仲山女士曾多次回到住家整理房子,每一次整理都有新的發現,後來才知道可能是老鼠作亂。仲山女士說,她們發現老鼠好像是集團生活,可能這一次哪一家回去發現老家被老鼠弄亂,其他家說沒事,再下一次回去就會發現那一家人也遇到老鼠兵團了。仲山女士說,比起不在家的這段時間,存糧什麼的被哪一戶人家養的貓狗或老鼠吃了,她更在意的是她不在家的這段時間有人跑來噴藥。就仲山女士的說法,福島第一核電廠事故發生之後,聽到有人說擔心留在家鄉的寵物可能會因為沒有食物吃而作亂,所以就有人把留在富岡町的寵物處理掉,或許就是因為少了貓幫忙捕鼠,才會讓老鼠數量變多。但這不打緊,問題是後來又有殺鼠大隊去噴藥,大家的房子基本上都是密閉空間,這一噴藥動物的屍體什麼的通通都留在屋內,就算把屍體清掉那個味道還是久久揮之不去,到現在都還是如此。

回憶起這段時間往返老家所見到的富岡町,仲山女士說黑色塑膠袋的巔峰時期是在福島第一核電廠事故後 5年(2016年左右)。到處都是黑色塑膠袋,整個富岡町都是一片黑壓壓的,塑膠袋的顏色強化了大家的恐怖、不安還有壓迫感。
另一件令仲山女士印象深刻的是富岡車站:富岡車站因為海嘯的關係被沖毀,但還是富岡車站的結構還是在,大家每次回到富岡町幾乎都會去看一下富岡車站,好像只要看到了車站就會獲得勇氣能繼續奮鬥下去。然而,對於居民來說,車站是大家生活的一部分,原本仲山小姐以為富岡車站是大家的寶物,大家可以一起來討論該如何將車站保存下來。沒想到有一天突然在新聞上看到JR東日本決定要拆掉舊車站,在原址稍微偏北一點的蓋一個新的富岡車站,仲山小姐這才意識到,原來車站不是大家的東西,而是JR東日本的,JR東日本想要蓋就蓋,想不蓋就不蓋,完全取決於JR東日本。




仲山小姐還提到,當初JR東日本並沒有打算要重建富岡車站,因為使用人次很少,只有學生上下學通勤會使用,重建或修路都不符合成本。但最後應該是在東電和日本政府的要求下,才蓋了這樣一個具有指標性的新車站。對於仲山小姐來說,不管是富岡車站也好,還是富岡町突然在 2017年4月1日這一天被日本政府解除避難禁令,仲山女士說這都是政府在「命令」大家回去。
但災後「復興」到底是為了誰「復興」,「復興」究竟又是什麼?
少了大家記憶中的車站,所有東西都必須要重新來過,這早已不是記憶中的那個家鄉了。








比對事故前後富岡町的人口組成,2011.3.11這個的時間點,富岡町的戶籍資料上有 1萬5,827人,高齡化比率是 21.6%。在富岡町解除避難指示後,今年 1月1日富岡町的戶籍資料只有 1萬3,027人,人口老化比率已經超過 40%。
仲山女士說,過去富岡町並沒有很嚴重的人口高齡化問題,21.6%這個數字其實和東京都差不多。這是因為富岡町有工作機會,年輕人可以在家鄉就業,三代同堂、四代同堂都很正常。但是現在,富岡町解除避難指示已經過了 2年,富岡町的戶籍資料有 1萬多人,但實際住在富岡町的只比 1,000人略多一點。
對於仲山女士來說,她滿心期待地回到富岡町,卻發現回來的這兩年最痛苦:她失去了工作、她失去了印象中的故鄉,她失去了原本的社群網絡,原以為大家都會回來富岡町一起生活,但實際回來的人很少。雖然在避難生活的這段時間裡,仲山女士新認識了原本在富岡町不相識的同鄉人,有新的人際網絡,但仲山女士心目中的家鄉,是那個有從小到大一起生活的人和地景的那個富岡町。


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