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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納屋制度」是過去(二戰前)煤礦場的工作制度。煤礦場的老闆會聘「納屋頭」來管在煤礦場工作的「坑夫」。「納屋頭」可能還有分「大納屋」、「中納屋」、「小納屋」。
雖然說,在煤礦場的工作一定是辛苦的,「納屋制度」的問題就在於,它其實就是一個層層外包的概念,到頭來被壓榨的最淒慘的,一定是在最底層的「坑夫」。
通常「納屋制度」是用在日本南邊的煤礦場,如果是煤炭以外的礦場慣用「飯場制度」這個詞。類似的概念還有「タコ部屋」這個單字,通常是用在北海道,意思是指當你已被送去北海道的(煤)礦場或大型(公共)建設的體力活,就必須像被捉進章魚壺裡面的章魚做垂死的掙扎那樣奮力工作到死,都無法掙脫章魚壺。
「納屋制度」、「飯場制度」和「タコ部屋」在戰後都已經成為歷史名詞,因為戰後日本的《勞動基準法(労働基準法)》第 5條就明文禁止強迫勞動(forced labour,日文寫作「強制労働」)。
(ps. 從這篇之後都會將「看新聞學單字」改成「日文單字筆記」,這樣可以使用的範圍比較廣泛)

綠色牢籠
半年前曾在粉絲專頁上介紹過《綠色牢籠(緑の牢獄)》這部電影,沒想到因為疫情的關係,臺灣拖到今天終於又能在院線上映了。
我也在今天拿著預售票進電影院又再看了一次,果然還是看中文字幕輕鬆許多(笑)之前在大阪亞洲電影節(大阪アジアン映画祭)全球首映會看得是日文字幕版,像橋間阿嬤這樣幾乎是在島上過完一輩子,生活在臺灣和日本之間的世代,很常會是日文和台語夾在的情況,所以當時看日文版的時候真的是非常燒腦力,因為聽到的、看到的和心裡面需要再轉化一次的語言不一樣。
非常鼓勵大家有空的話可以到電影院支持這部片子(看電影的時候口罩戴好,電影院內現在禁止飲食喔)
大歷史與小歷史
之前在日本念研究所的時候,系上教授常常和我們說歷史又分大歷史和小歷史。大歷史著重的是大範圍、當時整個社會時代背景,小歷史可以小至個人史、具有同一個特定屬性的人群的故事,也可以某一個地區的地域史。
生活在沖繩和臺灣之間的人們,相對於主流的歷史敘事,就是一種小歷史。
小歷史和大歷史都一樣重要,在讀小歷史的時候不能忘記大的時空背景,在讀大歷史的時候,也要想到在這個大範圍的時空背景下,其實還有各式各樣不同階級、不同屬性的人們努力地生活著。
講述西表島採礦業臺灣人的《綠色牢籠》,就是一種小歷史。
在談日本史的時候,沖繩・琉球是很常被忽略在日本正史上的邊陲。在談琉球史時,生活在沖繩和臺灣之間的人們又會再度消失。在談臺灣史時,大家摸著良心回想一下,臺灣史的拼圖是不是還缺了很多塊?
很高興看到這幾年,有越來越多講述臺灣和沖繩之間的人的故事出版。對於不熟悉臺灣和沖繩交流史的人來說,《綠色牢籠》這本書很好上手,可以跟著導演黃胤毓的腳步,從零開始一起認識這段歷史。
很佩服導演黃胤毓(也就是本書作者)的毅力,真的跑了很多地方,也做了很多調查。不過,就如同前面說的,在讀小歷史的時候,其實也需要一點大歷史的幫忙,才能更快了解大時代的情況。
強迫勞動與人口販運
從現代的角度來看,當時礦坑的工作環境就是一種強迫勞動(forced labour)。最簡單的判斷方式,就是勞工沒有辦法憑著自由意識,選擇自己是否要工作。但是當時的礦坑工作不只是這樣,利用花言巧語、誇大不實的宣傳(例如:西表島離臺灣很近,去西表島就有吃不完的鳳梨),拐騙受害者前往的當地工作,抵達當地之後,再利用債務(*)、封閉式的勞動環境(生活範圍就是礦坑、所有的食衣住行育樂都在廠區,甚至發行只有礦坑才可以使用的貨幣,離開礦坑就是一張廢紙),將礦工綁在礦場,這其實就是一種人口販運。
*書中沒有進一步去考察,這點有點可惜。債務其實有分,是去礦場工作之前的前借金,還是書中或電影中提到的,進到礦場後因為收入過低越滾越大的債務。個人推測應該是兩種都有,有預借金的話就是一種人口販運,而且礦工更難逃離礦場,因為債務幾乎不會有還完的一天,只會越滾越大。
軍艦島、慰安設施
大家如果有看過幾年前韓國拍的電影《軍艦島》的話,對於當時礦場工作的勞動環境應該會更有感。剛好軍艦島和西表島都是島嶼,所以「更難逃」,但大家要注意的是,當時的時空背景除了礦場工作之外,其他產業(例如:花柳業)也都有被前借金、債務綁住的人口販運、強迫勞動的問題。
剛好這邊提到《軍艦島》和花柳業。《綠色牢籠》一書第 65頁引述其他書籍的段落中,有寫到「慰安所」。目前沒有確認日文原文是用「慰安所」還是「慰安施設」哪一個字,不過不論是哪一種,這裡的意思不是現代大家對於「慰安所」一詞的理解,不是那個日本軍的「慰安所」。
根據同時期由朝鮮總督府鐵道局(朝鮮総督府鉄道局)編輯的《昭和 10年度(1936年)年報》第 1編第 6章〈保健・慰安〉第 26-27頁,上關於「慰安」一詞的定義及具體實施方式。從現今的角度來看,就是公司內部設有福利委員會,必須要定期舉辦員工活動及提供員工福利的意思。
《綠色牢籠》一書引用的段落寫得很清楚,這個空間是提供坑夫娛樂、休閒的俱樂部,礦場有病房和宿舍等等。由於該段落是報導內容,對於這篇報導的內容,其實可以理解成,礦場利用新聞推銷礦場內部的休閒娛樂設施,來洗刷外界對於礦場是「監獄」的負面想像。
該如何面對口述歷史
寫了這麼多,最後想要回答一個作者/電影導演在書中沒有回答到的問題:從現代的角度,我們該如何去面對長輩們流傳下來的口述歷史?
在聆聽長輩們講述以前的事情時,除了要去查證所講的內容(=記憶中的內容)是否合理、是否有誤,也要注意講的人是否只挑選只對自己有利的內容來講。
書中其實點到了一個很關鍵的問題(但作者沒有回答),那就是為什麼關於這段採礦史,留下記錄的主要是位階相對較高的人(後來做到承包商,或是像橋間阿嬤這樣的家眷),而少了最底層、真正在挖礦的礦工聲音?
可能因素有很多,可能礦工在採礦的過程中過世,很少人能活著離開,或是書中所講的,礦工最後離開的方式就是收到兵單;也有可能是採訪方式沒有辦法接觸到這群人(採礦結束後,大家都離開西表島了,或是因為職業傷害沒有辦法活這麼久⋯⋯)。如果要記錄社會底層的人的聲音,有時候還會因受訪者與採訪的人教育程度的落差,難以用文字的方式將對方的話語或是內心真實的感受記錄下來。